一、 有光初臨
在還沒出發前往北梅國中之前,我的夏天並不完整。
相對於炎熱,我的暑假顯得荒涼許多。在研究所時代的末期,心中的暑假已多如過江之鯽,一年又一年的措手不及。嚴格說來,現在的我每一天都是暑假,卻又每一天都不是,在參加史懷哲計畫之前,我心中已經開始潦草的起稿,書寫秋天的結論。在生命轉彎的地方,很高興某些人或者某些事,觸動了我向前的動力,譬如女孩X,我身旁微笑的天使,讓我找回許多遺失的熱情,今年夏天的拼圖才能逐漸完整。
行李再重,重不過期待。我們早早啟程,心中虛擬的版圖便也逐漸清楚。我們到達時,正值學生的上課時間,整個學校寂靜得如一座空城,蟬聲是一陣又一陣搥打空城的浪潮,和七月的陽光一起迎接我們。我們安置好行囊之後,便去禮堂等待陌生孩子們的到來,當他們魚貫穿越川堂,正式進入你眼框中的某個位置中正襟危坐,彷彿生命中的某些因子已被改變,讓你強烈的感覺到︰史懷哲計畫正式開始。
天使或惡魔,都是孩子。見面歡的遊戲一開始,他們就瘋了,熱情直接的那種瘋狂,讓人措手不及。我們大聲喊著、說著、勸著、哄著,彷彿控制卻持續失控的場面,讓人有種汗流浹背的愉悅感,這就是他們,單純裸露,不是繪本,更像是口述的民間故事,所有文句都不加修飾向你展現,無法預料的情節字句,這就是他們。
我知道,夏天正要開始,就像他們臉上的笑容,正要綻放。我的生命有光初臨。

二、 在教室最亮的地方
講台,就是教室中最亮的地方,那是所有目光的集散地。這次的課程安排中,我負責兩堂認識標點符號的課程。雖然,之前有為大學生上過課,也有和研究生研討論,但面對這些年輕孩子,反而讓我有些緊張。重點不在教些什麼,而在於怎麼教,我透過ppt的大綱安排,以及有獎徵答的方式進行課程,大體上進行得頗為順利。當然在實際操作時,發現許多細節上的疏忽,比如ppt背景的色調太暗,以及我上課時因為器材動線的緣故,和教室右後方的同學互動較少等……這些都是在書本理論中讀不到,課堂模擬中學不到的經驗,而與真實的小朋友交流互動,上完一堂課,就會碰撞出更多對課程規劃的新想法,也會更期待下一次上課的流程安排,這種實戰經驗讓我受益良多。
有一天的輔導,我面對的是數學,久未碰觸的東西再簡單都是天書。我運用所有中文系的邏輯,推敲思考,依舊漏洞百出,隔行如隔山,大概就是這種滋味。看來許多年前學的運算規則、公式定理等等,全部乖乖的繳還給國中老師,棄械投降,記憶力一點一點的流失,還好理解力成長了一些,便可以充當這邊老師的數學翻譯官:她講一遍,我再慢慢的分解步驟指導學生,典型的以時間換取空間策略。下午碰到的國文輔導,就讓我自信許多,不過依然有些許題型因為不曾見過而有些猶豫,看來知識是個無底洞,從這些細節中發現自己的不足,便時時警戒著自己必須更加努力精進。我也發現到身為老師,也必須從學生的回饋中得到自信,這種自信是相互相成的,師生都從解題的過程中建立信任和默契的基礎。

三、 光的耽溺
每日午後的課業輔導時間,總有種炎熱的美感,我們和孩子們對坐,討論和指導著他們的暑假作業。很快的便會發現,他們程度上的良莠不齊,在統一教學上會發生困難,程度稍好的認為太簡單而分心,程度差的更無心向學。因此,必須採用分組,三到五位學生一組,由我們這些小老師分頭帶開處理,會有比較好的效果。當然,初次見面,孩子們對我們有著滿滿的好奇心和新鮮感,總會用盡各種時間試圖和你聊點課業以外的東西,在收和放之間的分寸還有待拿捏。
孩子們的純真可愛,嚴肅的課業無法讓他們專心太久,就找各種理由跑過來身邊和你聊天,卻又喜歡問些世故的問題,比如:「哥哥,你有沒女朋友?」;「哥哥,你到幾壘了?」當我裝傻提問:「愛情的全壘打是什麼意思?」有位小朋友認真的想了一想說:「不知道,結婚吧。」單純的讓人哭笑不得。於是,想到婚姻,又是一種多麼道德的墮落,當一對戀人無法繼續維持情感的高點,便選擇分手或是結婚,從情人踱入家人的境地,大概令人安心,你便忽然成為一個瓶子,裡面空空如也,除了一紙充滿道德感的契約,在對方手中等待著他把你拋向生活的海洋。
北梅的孩子們就是這樣,總帶有一點點世故的可愛,對凡事似懂非懂又永遠保有強烈的好奇心。我看著他們低矮的書桌,想起小時候課桌椅上的界線:當男女生併桌而坐時,不知道哪來的天性,在還不懂異性的年紀中,桌子中間往往會被鉛筆畫出一條「楚河漢界」,低調又清楚的宣戰意味,一方是你,一方是我,清清楚楚的界線擺在兩人之間,曖昧的戰爭在課中或課後,都持續進行著。
那無形的界線呢?
每往山的深處靠近一步,就越能感受到教育資源上的界線,難道春風真的不度玉門關嗎?我在這教育資源相對貧脊的塞外,卻看到異常遼闊的風光。小小的校地四面環山,彷佛山谷中溫柔的搖籃;沒有足夠大的操場,中間的野草和他們的笑聲一樣充滿活力;僅僅一個籃球場,他們依舊可以大把的揮霍汗水……。
原來,總有熱情在此耽溺,這是我眼中無法駐足的光亮,在此,卻清楚又深刻為我逗留。

四、 最美好的時光
在北梅的一個月,感受美好時光的緩慢流動,每天午後的輔導,傍晚的籃球以及夜間的寂靜,離開那些假裝哀傷的時刻,一切無憂自得。最後一天的成果發表,熱舞、影片或是音樂,把每個人的鼻子都推得酸酸的,天下無不散的筵席,因為短暫,所以一切變顯得更加美好。分離從來不是結束,而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,我對著孩子們也對著自己這麼說,下次見面時,我們一定可以變得更好。
我在北梅山中度過了我的二十六歲生日。二十六歲,一個無法定義的年紀,青春已是過去式,說壯年又心有不甘。孔子說:三十而立。處於這種要立不夠力的時間點,這群孩子的確讓我寬心許多,今年特別的生日禮物,便是他們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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